开个小号疯狂磕

龟速,不定时更新老鸽子

话梅棒棒糖(下)

(年少成名•直女笔 X 默默守护•公主畅)


•双视角(此篇为畅视角)

•BE预警,但不太虐(因为我舍不得)

•伪现背,有私设,勿上升,ooc致歉


10


她应该是忘了。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给了我一根话梅棒棒糖。

当时她挺不情愿的,因为只有两根,而我也只不过是她刚认识的,朋友都算不上的,初次见面的邻居小孩。

但是她的家教不允许她不分享,而我的家教不允许我接收任何来自陌生人的东西。

她严格遵循了妈妈的话,我没有,我厚脸皮地收下了。


回家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小心翼翼拆开糖纸,像是在对待什么珍馐美馔一般细细品味。


我永远记得当时的那种其实并不美妙的感觉。一瞬间齁人的甜腻在舌尖上蔓延开来,扩散后逐渐充盈整个口腔,酸不溜秋,形状怪异的酸话梅尖儿接着冲顶上颚,惹得我皱了好一阵子的眉头也没缓过来。

最后,我用将近两个小时吃完那根棒棒糖,然后看着剩下来的话梅核发愣。


好吃吗?

不好吃,至少我不喜欢。

那为什么还要吃完呢?

……

对啊,为什么呢?


11


很久没见到她了。


她现在是大明星,众星捧月的国名女歌手,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回老家走走亲戚。

她陪她爸妈拎着一堆年货来拜访我们家的时候,第一眼对上,我们俩目光相接了几秒。我不移开自己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所以看清楚了她眼底一瞬间的惊讶,意外,以及随后的含糊不明,闪烁几秒后掩饰着移开视线的慌乱。

我低头自嘲般笑笑。

这是在害怕吗?怕我?在躲我?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她当年真的察觉出来什么,时间这么久,记忆早该被冲淡的。

我以为我们之间,大浪淘沙后会变得很自然。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我收回不加掩饰,带着些攻击性打量她的眼神,转而挂上礼貌疏离的微笑,就像面对一个刚认识的朋友,态度是敬而远之的:“新年快乐,大明星。”

她再次看了我一眼,神情显得有些复杂,类似那种皮笑肉不笑,又或者是下意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这个阔别已久的陌生老友。

但她还是有礼貌,家教良好的那个她。

她放下手中的年货,朝我几步走来,点了点头:“新年快乐。”

她说:“好久不见。”


饭后我把她带出去散步,并排走,始终隔着安全距离。

“多久没回来了?”

“三四年左右吧,前几年是有工作回不来。”

“能理解。”我点点头:“艺人是个全年无休的职业,而且越是逢年过节越是没档期,太正常了。”

“嗯。”

回答有些过于心不在焉,我偏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回我一眼,却又立刻逃也似的别过头。

我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还在生我的气吗?”我装作不在意地笑笑。

“没有。”

她一脚踢开鞋边硌脚的小石子,轱辘几下滚进了河边的杂草堆,半明不亮的路灯照得沿河人行路光秃秃的。

她嗫嚅着迟疑道:“我没生过你气。”

“但你当时肯定会觉得我莫名其妙。”我笃定:“我循规蹈矩惯了,从来没叛逆过。”

“是。”她直言:“我很不理解。”

我平静地看着她,苦涩沉至心底,于是扯了扯嘴角,话里有话道:“别说你了,我自己都不理解。”

她欲言又止。

我想,她应该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又走了一会儿,我冷不丁道:“你知道我喜欢过你吗?”

“知道。”

意料之中。

我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你知道,我其实并没有谈恋爱吗?”

她闻言顿住了脚步,震惊地看向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什么?”

我带着歉意拍拍她的肩膀:“当时骗了你,不好意思了。”

“为什么?”她看上去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为什么骗我,就为了不跟我一个班吗?”

我故作轻松:“对啊,不想和你一个班。”

她似乎压抑着一腔不解的怒火,却又可怜兮兮地不敢跟我发作,只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耽误自己的前途?”

“耽误什么前途?我现在不过的挺好的?”我耸耸肩,假意玩笑道:“你对前途的定义是什么?赚多少钱?生活条件多好?说真的,要真拿这些比较起来,我不一定输你。”

“你…”她争不过我,卸了一口气:“你本来能更好。”

“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更好?”我依旧带着盈盈笑意,语气却很冲:“学了文科我就能更好了?”

“你喜欢文科。”

“是,我喜欢。”我承认道,“但喜欢有什么用?”

她被我绕进去了,迷茫道:“什么意思?”

我不多做解释,跨出她身边一步,又拉开一段距离,比安全距离还要更远一些的陌生人距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惜字如金。


“喜欢,有什么用?”


12


喜欢确实很没用,很廉价。

尤其是,得不到回应的喜欢。


她出道后的第四年,算是遭遇了她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比较重大的打击。

我还算了解她,知道她不是流于现状的那类人,所以过于限制她人身的经纪公司绝对留不住她。刚出道那会,年仅二十岁的她就有只身一人面对巨额解约金的勇气,放在当时多少算是有点少年狂,意气风发,多少有些初出茅庐的无所畏惧。

而之后那次巨变则不同于此。

从她那段时间为数不多的采访中也隐约能看出,她有很重的心事积压在心里,状态可以说是出道以来的最低谷。


当时,我在国外,意大利,一万多公里的距离,将近六小时的时差。

我与屏幕那头的她相隔这么远,天高皇帝远,泾渭不相连。但我却在看到长枪短炮镜头围攻着她,她抹了一把眼睛,倔强地微微倾着头不让眼泪流出来的那瞬间,心脏瞬间闷涌着胀痛起来,压迫我全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一腔热血上头,当下立即生出抛弃学业和事业回国看看她的冲动。


我掏出行李箱随手塞着必需品和证件,慌乱之中打翻了我书桌旁边摆着的花瓶。里面有几朵浸润在清水里,盛放过后即将残败的红色郁金香,被我这么一折腾直接零落散开,枯枝败叶和一摊水渍铺满了半张书桌。

它放在那里很久了,是前段时间一个向我表白,但被我拒绝的女孩子送的。


也许我还算比较浪漫,至少比某些不解风情的人好一点儿。但自从那瓶花被我摆放在桌子上之后,我却再也没有留意过它。

昂贵水晶瓶里的清水许久未置换,显得有些混浊发黄,稍显褐棕色的花径周围附着着细细密密的水泡,杂糅着丝丝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柳絮状物质,外圈花瓣几乎已完全凋零,只剩内里的几片操持着风烛残年般的惨景,颤颤巍巍,日薄西山。

我莫名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位送花的姑娘,因为我的不在意与不上心,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样糟蹋她的心意。

我放下抓了满手的证件,从摊开的花瓶水中轻轻捡出残败的花径和枝叶,没用好大劲儿,但那最后的几片挂在上面的花瓣是如此不堪一击,瞬间零落了个彻底。而且下落得并不优美,没有动漫中秒速五厘米的悠悠然模样,它只是犹如一抔腐质,归化为尘土。


我指尖捏攥着的光秃秃的枝干,忍不住冷笑出声。

这是在干什么呢?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我以什么身份再回去找她?是友谊破裂的童年玩伴,还是暗恋不成狼狈落魄的舔狗?

我在她最后的印象里,应该是个为爱魔怔了的疯子吧。她不能理解我为爱情改变学业志向的行为,那么我就更不可能让她知道我深埋心底多年,已经快要腐烂凋零的秘密。

我叹了口气,抽了几张纸巾擦拭桌上的水渍,收拾枝叶和落花,随后把刚翻箱倒柜找齐的证件再一一归位。


不回去了。


贱不贱啊,回去干嘛?

回去等她像之前一样,毫不犹豫地踩碎我所有的高傲与自尊吗?


13


我其实不恨她,我不可能恨她。

没什么好怨恨,她只是不喜欢我,这不是她的错。

全是我自己的原因。

因为我太贪心,想要的太多,而她没办法满足我这些超出她理解范围之外的需求,所以她总是在无意识中狠狠戳到最令我失望的那个点。


高考,她考得很不错,算是不白费我当年对着阿姨的一番口舌之力。

我虽然和她断了往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知道她的近况,不意味着我得不到她的消息。她当时算是个校园小明星,说夸张点,基本在几个小女生口口相传之中,我就能知道许多关于她的信息。不过那毕竟算传言,传得人多了,真实性有待商榷。

以前从来不需要这样,我想知道她什么,直接去问她就好。

她很乐意我主动问她,主动找话题。

她大概真把我当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什么都愿意跟我说,连某一次小测考砸了把卷子自己签名上交老师这些鸡毛蒜皮,却令人啼笑皆非的小事都能跟我讲上好几天。


我问过很多人,几乎所有人给出的评价都是:笔是一个慢热型的人,与她认识若是不久,她绝对不会主动跟你找话题。

我对那些人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有时候也忍不住地不经意泄露一些信号,例如我们每天都一起回家,到家必须喝一杯水,因为路上聊天聊得口渴。

我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要刻意对别人展示出类似“我们很有话聊”的效果,也许只是幼稚而固执地希望我和她之间会与她和别人之间有很大不同;又也许是在炫耀我在她那里,相比较起别人,有那么一些特权吧。


而现在的我,没有丝毫特权,甚至算不上她的点头之交。


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里,几个女生聊起校园明星笔高得离谱的高考成绩。我瞟了一眼屏幕上自己的国外美院申请信息,再一次意识到我与她之间变得越来越远了。

这一次,不止是情感上的距离,也远远不止是物理上的距离。


我合上笔电,快步走出咖啡厅。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知道的信息,目的已经达成,所以我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再待在能听到关于她的消息的地方。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我的心脏就会死命地揪着疼一下,是一种尖锐的疼痛感。

像是在刺青。

我不是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但是生理上的难受也确实是令我手足无措。


我不想这样下去,我不想带着这种憋屈的感觉过一辈子。

所以我一个人在国外散心的时候,在牙买加师傅的建议下,把我最想要的小翅膀图案,纹在了右手虎口的位置。

“翅膀很好。”师傅说:“翅膀可以飞,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点点头。

但其实,我并不需要它带我去某某地方。

我看了看泛着通红,包裹着保鲜膜的小翅膀,我只是想让它带走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而现在,咖啡厅外的我再次看着右手虎口处,泛着青灰色,几乎是长在我血肉里的这个小翅膀,意识到了先前的一个错误认识——

刺青,刺破表皮,将颜色带入肌肤,盘根错节,就像是把刺种在了心里。

以为不再痛,其实只是替换上了另一种疼痛而已。而这种痛,更绵长,更磨人。

我偏头自嘲一番地笑笑,也许我是个受虐狂?

如果能有另一种疼痛让我忘却几年累积下来那种百蚁噬心般溃烂奇痒的感觉,见一次血又何妨?


14


咖啡厅里时,除了听到关于她的那点事,我也终于心平气和地,把长长十几页的录取信息一字一句阅读完,有种尘埃落定般的踏实感。


考美院其实并不算是我的意气用事,我准备了很久,但是也隐藏得很好,估计她连一点端倪都不曾发现。

她喜欢理科,却又不得不为音乐低头而选择文科;于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的理科思维一般,解一些技巧类型的题目对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折磨,但我又不得不一题一题慢慢磨。

因为当时的我,拼了命想要留在国内,想要留在离她近的地方,所以如果想要申请国内的美院,除了校考统招之外,我还需要过文化课这一关。

我成绩不算差,如果只是过线的话,绰绰有余。但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是在跟谁较劲,又或是卯足了劲跟自己死磕,就执着地一定要考到排行榜上靠前的位置。又也许没别的意思,目的同上,只是想让排行榜上的名字也离她近一点。

然而时间过得太久,当时那种傻乎乎抛头颅洒热血的心路历程我已经忘了个差不多,具体是个怎样的心态我也说不上来。

只隐隐约约记得,我大概,应该是想,成为别人口中与她势均力敌的朋友吧。


她聪明,是个天赋型人才,但我不一样,我需要用大把大把的时间才能勉强跟上她的步伐。

追随一个比你聪明特别多的人的脚步真的特别累,我也不知道是何来勇气让我一直追逐背影。总之,一切于我皆为甘之如饴。


我记得我有一次意味不明地跟她提过一嘴,半夜看到她窗台的灯依旧亮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我那是因为她怕黑,都要开着小灯睡觉,一股脑把秘密告诉我之后又晃着我的胳膊求我不要告诉别人。

当时年纪小,我挺藏不住事,但并不是指我大嘴巴去跟别人说她的秘密,而是更复杂,更深层的,连现在的我都很难以启齿的,莫名其妙的想法。

我当时没答应她也没拒绝她,只是冷着脸抽出了自己的胳膊,随后的一段路任由她再怎么找话题我不再跟她说任何一句话。


很奇怪对吧?她毫无保留告诉我自己的秘密,我为什么要有这种反应。

事实上,很简单,就是因为我觉得心里不平衡了。


这种不平衡来自很多方面。

比如,她早早睡了我还在学习,即使学到深夜了,考试还是差她一大截;又比如,我送她的小夜灯明明比邻居哥哥送的台灯更适合陪伴怕黑的她,她却宁可亮着耗电又刺眼的台灯也不愿意用我特意挑选的星空夜灯;再比如…我每时每刻都在意着她,下意识从她的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她却没有一次想到我。

她当成秘密告诉我的怕黑习惯,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所以才会送她那盏小夜灯;她亮灯到深夜,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是否有了心事,又或许是睡眠不好,而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真正熬了大夜的我,是因为昨天课上老师讲的难点,我为了弄懂它,把自己搞得眼皮下乌青黑眼圈就快要坠到地上去。


我很难过地发现,我们之间付出并不对等,我把她捧在了心尖上,她却只是把我当成了普通的朋友。


但我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怪她。对于朋友,她已经做到了她意识里的够义气,我不能过分苛责,所以这也并非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所在。


真正让我心灰意冷的,其实是她无所谓的边界感。


15


她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也不是一个轻浮草率的人,所以她会在收到不喜欢的男生送来的小纸条的时候,毫不犹豫选择上交老师,她会在收到学委的表白信之后选择当面跟人说清楚,丝毫不拖泥带水。

正因为我看清楚了她是这样一个人,非黑即白,无法妥协,所以我才会一次次抱有可怜的残念与幻想。

因为她没有拒绝过我,从来都没有,一次都没有。

也许我会有机会?

也许在世事沉淀之后,她发现她的身边依然有我,那么她就一定会看到我。

我把自己的身段放得低到了尘埃里,甚至小小年纪就做到了与自己和解到“不能过分期待”的程度。于是我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不要时时刻刻去想着她能对我多好,不报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所以每一次我与她并排走着,她的手偶尔无意间触碰到我,又或是随手揽过我的肩膀,小小的一个动作而已,于我而言却是当日的“意外之喜”。


我到现在都能清楚得记得那每一刻时周身震颤的感觉。她触碰到我,我会不自觉地放轻呼吸,是因为害怕起伏大了会惊扰到她;同样也就只是觉得,僵住她触碰到的那块皮肤下肌理的同时,我能把她手心的温度留存得时间更长,哪怕只是再长个几秒钟。

因为这样的“意外之喜”不多。她独立得过分,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喜欢和朋友黏黏糊糊,所以多数时候我们之间基本没有skinship,相对应地,也就没有所谓的“唯一感”。

我说的“唯一感”当然并不指的是想要成为她心里的唯一,又或是此刻眼前的,目光所至的唯一。其实还是那个老毛病:我只是想在她那里获得某种独特的权利。

这种权利可以是微乎其微的小,我不在乎这个,哪怕她只是对我说一句“你是某个方面最懂我的人”,也足以让我开心好久。


我知道她是一个做的远多于说的人。Action speak louder than words,她几乎是奉为圭臬。

所以哪怕她真的觉得我是某方面与她最合拍的人,她也不可能会告诉我,甚至会刻意隐瞒。


我想起来一次,她一时兴起想要与我用棋局定胜负。我知道她象棋不错,也会一点西洋棋,但她不知道我会,而且水平不差。她输得挺惨,看样子很不甘心。

她很少输,尤其是在我这里,不是因为我让她。

她自己本身就很强。

但她也不是什么输不起的人,所以她瞬间掩饰住棋输一局后眼里浓浓的失落,装作无所谓问我想要她满足我什么愿望。

我知道她一开始和我比棋是想看我穿裙子。我有自己的原则,既然她输了,我便不可能满足她。

我转而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问她:“我的愿望是想从你那里得到一个问题的真心话回答,你能做到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问:“还记得刚开学那会儿吗?你迟到了,老师找了很久你的名字。”

她说:“记得。”

我说:“你的名字在第一页,但她后来又翻到了第二页 ,你知道原因吗?”

我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于是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尴尬变脸。

她似乎带了点求饶的意思:“我真不知道啊……”

此刻我已尽心了然,大方放过了她。

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知道的答案,即使她并没有把真心话告诉我。


那份点名册,动过手脚。

第一页有她的名字,第二页也有她的名字,紧接着,跟着的,是我的名字。

两个实验班,我不知道我会去哪个,她会去哪个。而其中一个班本就少一个人,如果我悄悄让登记老师多添一个名字,谁也不会发现。


除非,有人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费尽心机想要和她去到一个班,而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她只是不告诉我。

我们共脑合拍到这种程度,但她不告诉我。


那一刻,我看着局促不安,明显眼神飘忽的她,感觉到心底似乎有一束烟花在绚烂盛放,澎澎的爆炸声震碎了那一层模糊不清毛玻璃,我于是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我喜欢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我想一把把她拥进怀里,告诉她我其实很早就开始在意她,一次次蓄意制造机会都是为了她,我想捅破那层窗户纸,向她袒露我心底所有的爱意。


那一刻,奔腾着上涌的情感占了绝对上风。

她也想和我一个班,她不想和我分开!

只要我说出来,只要我告诉她…


我强忍住欣喜若狂,声音略带颤抖:“你想和我一个班,是为什么?”

“没为什么吧…”

“你不想和我分开,是不是?”

“是。”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高兴得简直要落泪。

如果,她不再加后面那一句的话。

她说:“好朋友,要是分开太久,还能是朋友吗?”

我原地愣了几秒。

原来她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么脆弱吗?是脆弱到仅仅分开成两个班,就会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我干笑两声:“不至于吧?”

她没多说话,只是低头不看我,但手却揽上我的肩膀,熟悉的安抚性动作。

她在告诉我,她是认真的。

我收起了自己声音里最后一丝勉强而尴尬的笑意:“你觉得,友情很脆弱吗?”

她倒是比我直球:“感情都脆弱,我很用心地和你交往,我喜欢你这个朋友。”

“所以友情还好,爱情才是。”她回答道,似乎是话里有话,但我没有任何证据:“我跟你当然不会走散,我认定的朋友不会散,你放心。”

“嗯。”

我的心几乎是一瞬间沉了下去,机械地点头回应她,随后再对上她清澈明朗的眼神,我终于连同最后一点残存的希冀也驱散无存。


她当然不知道我的心思,却无意间歪打正着几句话堵死了我那一瞬间的示爱欲。

十几岁的年纪,我第一次想将爱意诉之与卿,却被一句“友情比爱情永久”给吓得几缄其口。


我不理解在她的观念里,友情的边界在哪里,爱情的又能到哪里。

她只是语气平静地在向我陈述一件事情——作为朋友,我能和她并肩走很久;作为爱人,我不可能,我没有机会,因为我连一开始的竞争资格她都不屑给予我。

她在情感界定这一门课里,不是一个会画重点的善良老师,甚至还残忍地,毫无预告给了我发了一个学业预警的信号。

她就像是在告诉我,在她和我中间埋着一颗炸弹。我若是再继续不知好歹地腆着脸往前凑,那么后果就是引信掉落,再无回旋余地。


这后果太严重,十几岁的我不敢去想,也完全承担不起。

我颤抖着一只手,搭上她的另一边肩膀,挤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好朋友。”

她点点头,似乎是终于满意了。

“嗯,好朋友。”


16


好朋友是什么?

好朋友就是陪你从教学楼顶楼下到一楼,再慢慢一层一层爬上去。


她时常和我吐槽不理解从上而下设置年级班级的规定。我跟她解释说,剩余的在校时间越长,距离毕业后各奔东西的时间也就越长。功利点来看,一楼确实是要留给那些一心考学的应届毕业生们;而人情一点来看,早一点让我们结伴爬顶楼,一路有说有笑有吐槽,才不至于后来回忆起时,遗憾陪伴的时间太少。

学校最初这样设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我不知道我这种解释合不合理,但某种程度上,那确实在几年后一语成谶。


我很早认识她,我们爬了无数的楼梯,穿过无数条小路,我也带着多余的小心思帮她摘了无数次缠绕在头发上的树叶。

后来回忆起来,这些无数次使得我的青春似乎不那么遗憾了。


但遗憾还是有。

因为我一开始并没想过某一天会和她完完全全割裂开来,我觉得我哪怕不能和她成为恋人,我也不可能舍得失去这样一个朋友。


导火索从来都不是任何外人,也不是我们俩中某一方的过错,它就只是长年累月累积之后,猝不及防地发生了,我一时反应不及,然后猛然一怔,心脏被揉了个粉碎。

我知道她接受不了欺骗,她也知道我不能忍受防备,但我们还是默契十足,义无反顾地互相做了对方最不喜欢的事情,跟有着深仇大怨似的。

我记得我有意无意好几次跟她提起过不要谈恋爱,真的有喜欢的人也不应该是现在。其实这就是我有些病态的私有欲,我不想其他的人发现这样一个有魅力的她。我知道这是一种不对的想法,但我当时就只是觉得,不应该有其他的任何人来和我分享她,哪怕那个人是她也喜欢的,会为了与之谈话而刻意避开我的人。


学委喜欢她,当面表过白,我在场,那个傻子似乎没听出来,还傻乎乎地笑。

当事人无心,旁观者有意。

我直觉她的青春期来得比别人迟,不过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所以我略显刻意地把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亲昵地勾着她的脖子,趁她不注意冷冷地看了学委一眼。我自己知道那一眼的敌意不浅,学委也不是傻的,他应该会知道我在警告他。

但他不知道我在警告他什么,也许只是误认为我不让他俩早恋而已。

所以后来当他把情书交给我,让我这个对他本就敌意满满的“情敌”去转交女主角的时候,我一瞬间只被他的荒唐整笑了。


“学委,”我转动着手里的信封,抬眼审视他:“为什么不自己给她呢?”

“我觉得…她很听你的话。”

“嗯?”

“她早不早恋都让你管着,过不了你这关,我再怎么去跟她说都没用。”

“我管的了她吗?”我冷笑道:“她要是喜欢你,我怎么可能管的住。”

我回想起先前揽住她肩膀,勾她脖子,刻意凑近时她一瞬间的颤抖和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排斥,眼神暗淡了几分,低声出口道:“你觉得她对你有好感吗?”

学委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

“但是她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氛围很自然,她应该不排斥我。”

“哦。”我点点头,停止了转动信封的动作,向学委示意了一下:“我帮你给。”

“谢…”

学委一句感谢没说完就噤了声,我猜,他应该是看见了我死命强忍也没法忍住的,一滴溢出眼眶的眼泪。


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那个逼仄的空间。

拐角就是垃圾桶,十分钟后会有保洁员阿姨来回收,若是我路过随手一扔,这两人短期内就绝对不会再有我不想看到的,更进一步的交集。


但是我没有那么做。

出教室的那一瞬间我就擦干了眼泪。

既然我没有资格去拥有她,那么我就更没有资格替她去做决定。她的选择系在天平两端,并非我和学委,而是过去与未来。


我第二天和她单独在一个空间里,嘴里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谎,手上颤抖不止地把信递出去,却出乎意料地忍住了一瞬间心悸的疼痛和泛酸的泪意,勉强体面地向这段无疾而终的漫长暗恋宣告了终结。


课间做操,我故意没帮她请假。

我急需在这个时候用这种可笑的小事情来向我自己证明,我可以完完全全扔掉她,我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不随她走,可以做到把她从我的息肉中拔除,可以割断神经自我终结掉一切痛苦的根源。

这一切,从我再也不和她有任何牵连与关系开始。


然而,我机械一般做着操,却逐渐不对劲地想到——我说着不替她做选择,却好像还是自顾自地替她提前交了答卷。

我体贴又理智地,亲手替她告别了她的过去,一段她看不懂,也无需看懂的过去。


我是为她好,我知道。


我比划着动作,无意间抬头,看到二楼走廊边上她驻足的小小身影。她趴在栏杆上,手臂撑着,把头埋进臂弯里,两条腿笔直地挺着,支撑看似沉重的上半身。

那形状在我看来像个针尖朝下的钉子,就是刚从我身体里拔除的那颗,连筋带肉的钉子。


17


“妈。”我心平气和地跟她说:“结束了。”

我妈看起来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模样,她点点头,摸了摸我的脸颊:“好,只要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就好。”

我苦笑道:“您跟阿姨的事,也是您自己做的决定吗?”

“不是。”我妈笑了笑:“是她。”

“您愿意告诉我吗?”

“具体的太复杂。”我妈摩挲着那与她一身性感洋装格格不入的素净尾戒,淡淡道:“主要就是,她要奔赴皎洁清月,而我徒眷花筵俗脂罢了。”

我听不太懂,但其实心里很明白。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此刻我与眼前这个养育了我十几年但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同属一类人。

“畅。”她摘下尾戒,收进了盒子里:“成年之后,不用叫我妈了,想去哪去哪吧。”

“……”

“好。”


现在,我属于我自己。

我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最好的朋友,但我是独属于我自己的缪斯。

我不觉得孤独。因为一个人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所以也没必要强求别人的可怜与同情。


我是这样对她说的。


“喜欢,有什么用吗?”我笑道:“可怜,同情,一样的,有什么用吗?”

笔缄口不言,我也无需再赘述。


“诶。”我晃了晃手机:“联系方式能加吗,大明星?”

她点开软件让我扫码。

我看着她万年不变的昵称和头像,吐槽道:“够长情啊。”

“嗯。”

“大明星我不给你备注全名了,用昵称安全点,你通…”

我愣了一下,无需验证,直接通过。

“我一直没有把你删掉过。”她轻声道。

“哦。”

“我很长情。”

“知道。”我默默把备注一栏十年前打上的那几个字删去,转而敲上了她的昵称,甚至还找了好一会那个考拉的emoji:“好朋友嘛。”

做完一切,我递给了她一根话梅棒棒糖:“友谊,从其中一方的分享开始。”

“你好,我的老朋友。”

“你好,我的新朋友。”

“……”


她带着糖,跟我道了个别,回去了。

我看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聊了这么久,可以了。


我往另一个方向走,与她背道而驰,一边含着话梅棒棒糖,一边心里盘算着,是时候换个新手机了。

手里这个,锁屏反应不灵敏,刚差点就被她看到,唯一置顶上那个熟悉的小考拉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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